在我这类俗人眼中,人生虽有许多不如意之时之处,但还是有众多的乐趣,比如抽烟、喝酒、打牌……
这些生的欢乐自然反衬出死的悲哀,因此喜生厌死为一般人所持有的态度。
这种世俗态度和佛教既言「死之可怖」、又言「生之可哀」是有些渊源的。
1.
佛家的死亡智慧,可以概括为这样两点:人不仅有一时一处的痛苦,几乎是无时无处不痛苦;人不止有一「生」,而是有无数循环的「生」。
考虑各种「生」所受的苦有重有轻,佛家分出了「六道」:
一为「地狱」,到处是恐怖的景象和刑法,一个字「惨」。
二是「饿鬼」,它与人间并存,但众生却看不见、摸不着。谁谁谁死后要是进此「道」,就沦为永求饭食而不得之「鬼」,倍受饥火的煎熬。
三号「畜生」,它也存在于人间,但与「饿鬼」不同,可为众生所见。谁谁谁死后入此「道」,就会变成牛马之类的牲畜受尽役使屠宰之苦。
四称「阿修罗」,它位于深山幽谷人迹罕见之地,谁谁谁落此「道」,多成为好斗争夺之徒,相互间无时不充满着仇恨,无处不在撕咬拼杀。
五叫「人」,即人间社会,也是片苦海,少不了受苦受难。
六曰「天」,此「道」有花哨的划分,是较快乐的栖息地。
人生必至之「死」成为人们轮回于这六种生存空间的中介。
2.
生死轮回的观念让很多人立于死后的状况考虑生前的问题。
比如说,对那些生在富贵之家的人而言,「死」固然是可怕的,但更令人担心的是「死」后生命性质可能会完全改变,甚至人身转成牲畜……
这些无疑都增加了死亡的恐怖性。
相反,在另一些终身劳累不息的人看来,自己「死」后倒是有可能获得超升,或是改变今世的窘迫状态,或是更上一层楼——升入「天」道。
无形中「死」染上了喜庆的色彩。
…………
3.
佛家这样看「死」,与儒家的死亡观差别较大。儒家大师以「未知生,焉知死」的观念告诫弟子努力于生前事业的开拓,不必太在意死后问题,同时又强调「杀身成仁」的重要性,要求人们为某种崇高目标的实现而勇于赴死。
这些观念暗示了什么?人只有一「生」,也仅有一「死」。
4.
佛、儒两家的死亡观在不同阶层中流传,影响深远。比如说,下层百姓追求的是,来世最好能混进「天」道,次一等的也要留在「人」道,十分担心落在「阿修罗」道,万分害怕堕入「饿鬼」道、「畜生」道和「地狱」道。
不同的是,由儒学熏陶出的士大夫阶层追求的往住是「自古人生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希望个人的言行事迹载入史册,成为「木朽」。
5.
这里要指出的是,佛家区分「六道」并不是为了让世人「喜生厌死」或「悲生乐死」,其目的在于让世人认识到只要在「六道」之中轮回就无幸福可言。
佛家想的是,以「苦」和「死」来唤醒世人看破生死,进而超越生死。
相反,儒家竭力把艰难险恶的人世间点化成其乐融融的「仁爱」乐土。
儒家希望人们明白「死亡就在眼前」,用「死」来激发人们热爱生命。
6.
佛家认为,人们仅仅去分辨种种具体的「苦」,并据此采取不同行为去规避,是无法真正消解苦果的。佛家撇开诸苦象,直指苦源——人之身,认为祸患也好,劳心极虑、忧惧万端也好,乃至残酷撕杀、生死更替,都因为人有「身」。
有趣的是,道家也有类似看法,老子说:「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把世间祸患的产生都归结为人有「身」,似乎是佛道两家智者的共识。
7.
不过,细加观察,会发现两家有所不同。佛家指「身」为众苦之根,希望通过抛却肉身——所谓「臭皮囊」,达到「涅槃」——一种无生死祸患的境界。
道家则把「身」看成祸根,希望人们摆脱名缰利锁,砸碎由身休欲望引起的人生桎梏,从而「物物而不物于物」,达到「身」与「心」的绝对「逍遥」。
这样,佛家视世间的生活为万恶之源,必欲弃之而后快、而后安;道家并没有笼统地反对生活,甚至并不一定反对享乐,而是教导世人不要执著于外物。
8.
在死亡观的问题上,佛家视「死」为达到解脱的途径之一,而道家则试图在观念上齐同生死,要人们「不知说(悦)生,不知说(悦)死」,生死一如。
也就是说,生死本是一回事,何必过于在意、何必定要以死来解脱呢?
9.
相对而言,儒道两家肯定了世俗生活的意义,而佛家追求死后的新生。
(参考文献:《论佛家的死亡智慧——兼及佛、儒、道死亡观之区别》,郑晓江;《「儒、道、佛」生死观认识与比较》,梁琳;《儒、释、道自杀观比较分析》,张树青;《自杀研究》,李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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