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获时受损的北魏石佛
修复后展于首博的北魏石佛
北京最古老的造像
案发时的石亭子
[原标题]北魏石佛失窃追回记:普通村民世代守护古石佛
石佛像距今一千五百多年,是北京地区仅存的最古造像
1998年石佛被盗列为当年市公安局头号专案
刑警们走访数千人,调查了近百名可疑人员和几百辆车
盗窃团伙抓获后,一人被判死刑,主要参与罪犯判无期徒刑
走进北京首都博物馆新址的佛造像展厅,讲解员会把处在显耀位置的一尊石佛像介绍给观众:这尊石雕释迦牟尼佛与二胁侍菩萨雕像,造于北魏王朝,距今一千五百多年,是北京地区仅存的最古造像,俗称北魏石佛。最后,解说员还会告诉你,这尊稀有的佛造像原来安放在北京海淀区车耳营村,1998年失窃,幸被北京刑警追回。
守佛传人的不祥感 生怕小山村顶级文物被贼眼盯住
当年,北魏石佛被盗案曾经轰动了整个京城,给这尊很老很老的释迦牟尼佛增添了谜一一般的神秘色彩。
1998年3月25日清晨,家住海淀区车耳营村的张宝英,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笤帚、簸箕,向屋后走去。屋后二十米开外的石亭子是她的目的地,北魏石佛就安放在石亭子里。
自嫁到姚家后,张宝英就知道,夫家祖传守护北魏石佛,几代都陪着北魏石佛度光阴。至于北魏石佛的来历和身价,她以前没怎么留心过,反正这么多年她一家守着佛像,佛像也保佑着她一家,在这洁净秀美的山村过着平静安逸的日子。偶有人来拜佛,不是文物部门的,就是去妙峰山进香的善男信女。车耳营曾是盛极一时的妙峰山古香道的必经之路。除此之外,很少有人知道这小山村藏着一件顶级文物。
自从1996年开始,山村逐渐喧闹起来了。因为村子被纳入了凤凰岭自然风景区,并且,北魏石佛还成了景区最著名的人文景观。以前佛门清净得能结蜘蛛网,成为景区后,这个小山村开始有游客了,这些游客都奔着石佛来的。从早到晚,张宝英家的院子不得消停。张宝英的命运也因北魏石佛而变,她成了凤凰岭自然风景区的职工,鉴于北魏石佛是市级文物,并且就在她家后院,她家还祖辈看护,所以她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打扫看护石亭子以及附近的景点金刚石塔,反正她早已习惯打扫石亭子。只是,她比过去留心了很多。
然而这几天,张宝英的留心变成了担心,所以她那天去石亭子的脚步有些急,心里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祥。北魏石佛成了景区最重要的景点,来看的人本来就够多的了,前些日子北京电视台又来给北魏石佛搞了个节目,三天前在电视台播出了,这一下,来的人就更多了。她丈夫姚志明忧虑地对她说,来看佛的人太杂了,没准里面就有一双贼眼,得多加小心。
姚志明见妻子起了床,也坐了起来,看着蒙蒙亮的窗户发呆。姚志明比妻子了解北魏石佛。石佛出名挺早的,1957年10月28日,就与故宫、颐和园等文物古迹一起被列入北京市第一批文物保护单位。并且,石佛远比故宫和颐和园年长。石佛底部刻有“太和十三年三月十五日阎惠端为皇帝太皇太后造像”,就是说,这尊造像建于公元四九九年,是一个叫阎惠端的人为皇帝太皇太后而制作的。
北京的历史说起来一般都从八百年前的元明清开始,再往前说也就是辽金时期。可是车耳营的石佛却建造于遥远的北魏时期,彼时,北京还叫蓟城。久远的年代和完好的品相,使得北魏石佛上了北京市第一批文物清单。文物局专家的评价是:统观整座佛像祥和、生动、庄严大方、神态自如,特别是造像使用的是天然颜料,虽历经千年,仍不失当年风采,是北京市境内年代最久、文物价值最高的彩绘石佛像。另据《古老而充满活力的都城——北京》一书载,北魏石佛“具有自身珍贵之处,即它是按照鲜卑族魏文帝自己的模样雕刻而成的,如此写实手法,在中国古代艺术中极为罕见。
”电视台播出节目后 每天都睡不好
姚志明揉着惺松的眼睛宽慰自己,石佛两米多高,又有石亭子护着,贼想弄走也不是容易的事儿。可是自我安慰基本上就是自欺欺人,因为他的一颗心仍然悬着。对于故宫和颐和园来说,出名是好事儿,然而对北魏石佛来说却未必。故宫和颐和园固若金汤,石佛却置身毫无设防的一座农舍小小石亭里。过去,姚家义务看护石佛,家里没人的时候,院门一锁就把外人挡住了。现在成了重要景点,不能阻拦游人了,石佛的安全成了姚志明一大心病。他尽自己所能保护北魏石佛,到了游人多的季节,他就睡在石亭子里,给石佛当卫士。
然而在电视台播出介绍石佛的节目后,面对络绎不绝的参观者,姚志明越来越感到,肉身凡胎的自己力不从心。游人鱼龙混杂,有的是来拜佛的,保不齐就有来拆庙的。今天是电视台播出节目的第三天了,这三天,姚志明和妻子每天都睡不好。
张宝英脚步匆匆,边走边想,虽然丈夫给石亭子加了门窗,上了锁,却防君子不防小人,北魏石佛虽然就在屋后,却不敢保证不出事儿,石亭子东侧是一条公路,供参观游人往来,并与村里道路相连,北侧是个不陡的山坡,下了山坡往东百米就上了公路。张宝英听制作节目的北京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议论说,这么漂亮的佛像,可别让贼惦记上给偷了去,这些年文物价格越来越高,盗窃文物的事儿也越来越多了,更让张宝英和丈夫姚志明内心紧张。
张宝英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边走边伸着脖子往石亭子看,看着看着,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昨晚她把石亭子的门锁得好好的,现在却是开着的。她的腿开始发软,走到近处看清楚了,石亭子空了,北魏石佛没有了,这些天的担心成了现实。她险些瘫倒,丢下笤帚和簸箕往回跑。
五个人的可疑足迹 一辆独轮车的车辙
姚志明在屋里听见媳妇的喊声不对劲儿,知道事儿不好,慌忙跑出去看究竟。媳妇说的是真的,石佛没有了,石亭子里就剩下了莲花石座。姚志明心里说不出来啥滋味。电视台播出节目的第一天,他和媳妇愁得睡不着,心想别出事儿!别出事儿!第二天还是睡不着。第三天,真出事儿了!自家虽然世代看护石佛,石佛却属于国家,现在石佛丢了,不光是有负祖宗,更愧对国家。
姚志明比妻子先冷静下来,他说先别嚷嚷,赶紧想办法,你去路上守着,别让游人靠近石亭子。然后,他赶忙骑上摩托车去派出所报案。
所长鲁广振的脚刚踏进派出所的院门,就听见身后有摩托车跟了进来。姚志明的摩托车还没停稳,就焦急地喊:鲁所长,石佛出事了!鲁广振心里一沉,石佛出事儿是早晚的事儿。鲁广振的感应一点儿不比姚志明来得迟,自打西山林场改建凤凰岭自然风景区,过去藏在山里的无数古物件儿都见了天光,来山里寻古探幽的人一年多似一年。按说应该是好事儿,然而警察习惯用审视的眼光看事物,那些古物件儿,特别是北魏石佛,是国家级的宝贝,宝贝就得藏起来,可是石佛的命运不比故宫里的文物,不是它不金贵,是它的金贵让人触手可得。
鲁广振回身问姚志明,怎么着?给偷了还是给毁了?姚志明带着哭腔说:也偷了,也毁了,就剩下一地的碎石末。
鲁广振赶到了现场,命民警把石亭子及其周围看护起来,又向海淀分局刑警大队汇报。很快,分局刑警大队和市公安局刑侦处的刑警先后赶来。文物专家闻讯也赶来了,他们取走了一些造像碎屑拿去检测。在这之前,专家们根据存世资料推断,石佛造于北魏没错,但取材哪里,却不知晓。
现场留有五个人的可疑足迹和一辆独轮车的车辙。石佛重达一吨半,要搬动这庞然大物,少不了五、六个汉子。而要把这么重的石佛运走,独轮车承担的只是“摆渡”作用,逃离现场还需要相应的运输车。
侦查员在独轮车辙的引领下,到了石亭子北侧的山坡上,发现坡上和坡中枯草有被滑压的痕迹,坡下有凌乱的脚印,脚印通往东面百米外的路边。侦查员在路边发现客货车停留的痕迹。由此推断,石佛是先被用独轮车弄到石亭北侧的山坡上,再被从山坡滚下,然后运到路边,装上汽车运走的。
市委副书记给市公安局局长批示 “请尽最大努力破案”
北魏石佛以这种“粉身碎骨”的惨烈的方式,再次引起京城的关注,甚至引来车耳营村旅游热。收看了电视节目,还没来得去一展石佛真容的,以及得知小山村藏着大宝贝的好奇者纷纷去石亭子寻访,姚志明家后院的人甚至比石佛被盗前还多,不被人知晓的车耳营,因失窃而名扬京城。北京市委副书记给北京市公安局局长批示:“此件文物价值很高,请尽最大努力破案,追回石像!”
于是,北魏石佛被盗案成为当年北京市公安局头号专案,刑侦处二队与海淀分局刑警大队成立了“3•25专案侦破组”,市公安局副局长阮增义任组长,刑侦处处长王军、海淀分局副分局长王慧强任副组长,并坐镇指挥侦破工作。
专案侦破组只能从录像和照片上认识北魏石佛,这是一尊释迦牟尼佛造像,通高2.2米,由一整块花岗岩镌刻而成,雕工精细,技法娴熟,线条流畅。佛头顶为螺形发簪,面部丰满、端庄、含蓄、慈祥,双耳垂肩、神态自如。身后为圆形大背光,背光上分层刻有忍冬纹、火焰纹和31尊歌舞伎,造型生动,形态逼真。背光后上半部有12排小佛像。
专案组分析认定这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特大盗窃文物案。实施作案的是一个犯罪团伙,成员至少有五个,有运输车。根据在现场附近找到的4根钢筋撬棍,和石佛底座上留下的撬凿痕迹推断,作案团伙应具备石刻、石雕常识和技艺。于是确定了以车找人、以人找物的侦查方向。
侦查员们认为,只要佛像还在国内,就不怕案子破不了,怕就怕佛像被卖到境外。于是专案组又制定了制造声势、防止文物流失的侦查方略。在严查进出京关卡的同时,专案组立即联系天津、大连、秦皇岛等港口,加大海关检查力度,严防文物流出国门。公安部也向全国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公安厅、局和铁道部、交通部、民航总局公安局下发特急协查通报,要求各地加强对文物交易场所、边境口岸的检查,配合北京市公安局破案。
一声闷响 为何姚家两口子也一点儿没听见?
调查工作立即围绕着车耳营村展开。车耳营村位于西山脚下,明朝时就有了,是个依地势而形成的山村。史书记载,成吉思汗黄金家族后裔俺答汗率蒙古兵不断进犯中原,在京郊顺义、通州烧杀抢掠,隆庆皇帝采纳戚继光的建议,在西山建立车营,以战车抵抗凶悍的敌军。车营逐渐形成村落,加了儿化音就是“车儿营”,变成书面文字后就成了现在的名字。
专案组在走访村民时,疑点一时集中在石佛的看护者姚志明夫妇身上。姚志明夫妇都说,北魏石佛被盗的夜里,他们什么动静也没听到。而挨着姚志明家住和离姚家不远的村民反映,那天夜里,大概一点多钟,他们听到了一声不大也不小的闷响,山村的夜很静,有个响动能传很远。侦查员从时间上推算,闷响应该是北魏石佛被摔碎时发出的声音,可是近在咫尺的姚家却没听到。
就算没听见石佛被摔碎的声音,附近受惊的狗叫声总该听见吧?再退一步,就算一声闷响和狗叫声都没听见,姚家两口子住的北屋离石亭子那么近,石佛那么大,那么重,就算偷佛像的人专业,搬动的时候也总该弄出点儿动静吧,姚家两口子也一点儿没听见?
还有村民反映说,姚志明经常和一些不明身份的人接触,没准就是他和盗贼里应外合,偷偷把北魏石佛给卖了,制造了北魏石佛被盗的假象。
侦查员带着这些疑问去找姚志明时,姚志明正黯然神伤。姚志明夫妻也听到了村里的风言风语,觉得委屈,姚家祖祖辈辈守着石佛,对石佛尊崇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对石佛动歪心思呢?
先不说姚家祖上三代的付出,单说姚志明为石佛做的事就够不容易的。北魏石佛被列入第一批文物保护单位时,姚志明还小,那时民风淳朴,家人没有因北魏石佛的安全而担心。“文革”期间就不同了,红卫兵破四旧、毁寺院、砸佛像的消息不绝于耳,姚志明弄来大量柴草,把石佛严严实实地盖住,又把石亭子的四边开敞处也用柴草和杂物堵上,对闯进院子的红卫兵说,石亭子里都是自家存放的柴草,没有什么四旧,骗过了红卫兵。
石佛平安度过了“文革”。然而姚志明又发现,改革的大潮更激烈地涌到了山村,山村人口流动越来越频密,淳朴民风也日渐衰落。各地文物被盗的信息更是刺激着姚志明,为防石佛遭不测,他自己动手改造石亭子,把三面开敞砌实了两米多高,只留上面一小部分作透光窗户,只留南面一个开敞做出入口,安装上木门,还买来一把大铁锁,把门牢牢锁上,石亭变成石屋。然而还是没能保住石佛。
姚志明面对侦查员疑惑的目光说:自从石佛成了重要旅游景点后,我和我媳妇的神经就高度紧张,生怕守了四代的石佛遭贼手。特别是电视台播出石佛节目后,我俩夜夜睡不好,一个晚上醒好几回,支棱着耳朵听石亭子方向有没有响动,都快得幻听症了。可能是神经绷得太久了,忒疲惫了,在石佛被偷的那当口,我们偏偏就没听见动静。
光绪帝钦点姚志明祖先
去看护石佛殿
就在侦查员对姚志明的话半信半疑时,一个村民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案发的当天凌晨一点半左右,他开车回家,见石亭子东侧的公路旁,停着一辆浅色的客货双排座汽车,他当时以为那车出故障了,还停下车上前热心询问车上的司机,需要不需要帮助。司机说车没坏,是在拉活儿呢。听口音,司机不是本地人,像是河北某地的口音。结合其他线索推算,这位村民发现那辆客货双座汽车时,应是石佛被盗的时间。
文物专家那边此时也反馈信息说,根据碎屑检测,石佛的材质与大同云冈石窟的石材完全相同,石材取自云冈无疑。北魏石佛建造时,北京这地界叫蓟城,而北魏帝国首都就在山西大同。据史书记载,蓟城很小,南北九里,东西七里,位置大概在现在的宣武门到和平门一带,南城墙在法源寺以北,北城墙在长安街南侧,西城墙在白云观以东,城中心就是现在的广安门外的滨河公园。
当年的蓟城虽小,但却位于华北大平原的北端,是中原与塞上往来的必经之路,又是文化交流中心。北魏的文成帝重佛,云冈石窟就是他令高僧大举开凿的。后来继位的献文帝也实行崇佛政策,献文帝的儿子孝文帝即位后也继承衣钵,建造了蜚声中外的少林寺和龙门石窟。而北魏石佛正是建造于孝文帝在位期间,当时正是希腊艺术和印度佛教混合而成的健陀罗石刻艺术传入中国并形成高潮期,大同云冈石窟和洛阳龙门石窟是融合了东西方艺术之精华的代表作。而北魏石佛的艺术成就,也堪与云冈和龙门石窟的造像相比美,弥足珍贵。
至于北魏石佛是何时在北京发现的,也有史书记载,《光绪顺天府志》载:“光绪六年,通州张云翼访得之”。就是说,公元1875年,通州一个叫张云翼的人,在永定门一带发现了北魏石佛。因为北魏石佛上刻有“皇帝太皇太后”字样,身价高贵,故而光绪皇帝命人把佛像运往西山供奉,选址后修建了石佛殿,人工手抬肩扛,把石佛从存放地点北京宝华寺运到了车耳营。当时北魏石佛两翼还装饰有翅膀,被工人们在抬搭过程中碰掉了,只留下石佛两侧四个长方形的穴槽。
北魏石佛之所以选中车耳营作为安放地,是那里自古人文气息厚重,佛道寺观林立,碑碣石刻遍布。北魏石佛安放地车耳营是妙峰山的古香道。妙峰山的娘娘庙始建于元代,兴盛于明清两代。妙峰山庙会在明清及民国时期,是京城最盛的庙会。届时,北京、天津、河北、河南、山东,北至东北三省,西至山西、陕西,南到广东、广西,全国各地以及日本、东南亚各国的香客信徒们,纷纷前来“朝顶进香”。由此可见北魏石佛的受重视程度。
光绪帝不仅给北魏石佛找了好地方安顿,还钦点姚志明的祖先去看护石佛殿。当年姚志明的祖先住在安定门内的方家胡同。当年的方家胡同的住户是非富即贵,乾隆帝第三子永璋的府宅就在方家胡同。姚家即使不是大富大贵,也不是寻常百姓家。
姚家守佛使命肩负到民国时期,石佛殿因年久失修坍塌了。不忍石佛遭风吹日晒,姚家的女婿段其光,也就是姚志明的姑爷爷,与文人李石曾一起出资,共同为北魏石佛修建了这座正方形的尖顶石亭子。为了敬佛和避免因移动而伤到石佛,段其光和李石曾决定石佛原地不动,在佛像四周小心施工,为石佛量身打造了这座石亭子。石亭于民国十五年,也就是1926年动工。就地取材,北京西山的石头是上好的建筑材料,石亭子的石料就取自于百米开外的花岗岩石。从“燕平八景”之一的白虎涧请来技艺上乘的石工,确保石亭建筑质量。风格中西合璧,亭身是中式碑亭,尖顶则仿西欧特点,于当年完工。
曲阳暗战 由明转暗的侦查方式奏效
专案组在车耳营村走访调查的同时,也了解到村子附近有多个采石场。深入调查后,得知采石工里有一些来自河北曲阳县。综合作案团伙具备石刻、石雕常识和技艺以及目击者提供的可疑车辆司机的口音等线索,专案组又联系几个月前北京房山一佛塔内被盗石佛雕案,作案手法与北魏石佛被盗一致,作案人是河北曲阳县“打石活儿”的农民。于是,专案组把侦查指向河北曲阳县。
曲阳县有“雕刻之乡”之称,以盛产石刻、石雕享誉海内外,天安门广场上人民英雄纪念碑浮雕和毛主席纪念堂外的群雕,都出自曲阳石刻艺人手。世代靠“打石活儿”为生的曲阳石刻艺人也出败类,他们专门盗取各地易下手的文物,发不义之财。
为防止北魏石佛被作案人出手卖掉,专案组先期向曲阳县派出一个侦查小分队。小分队一到曲阳就大造声势,以震慑嫌疑人,曲阳全县男女老少都知道北京来了抓贼的警察。接着,专案组又增派了几支小分队,在阳平镇、底村、南故张村等地开展工作。侦查员们扮成买文物的商人,每天在市场里寻找石佛的踪迹,并深入当地的古旧石雕买卖的大户中调查,摸清当地涉嫌文物盗窃和倒卖人员的底细。同时在当地公安同行配合下,调查曲阳地区所有客货双排座汽车案发当天的去向。
几支小分队在曲阳一查就是三个月,走访数千人,调查了近百名可疑人员和几百辆车,却没有突破性进展。专案组调整了方略,由明转暗,撤回了所有侦查员。曲阳全县男女老少都传说,北京警察仨月白忙活,空手回去了。专案组又另派了一些侦查员,化装成收购古玩和石刻艺品的商人,悄悄地活跃在曲阳的文物市场。
小分队翻天覆地在曲阳县找线索时,在北京的专案组成员们也日夜奔波,跑遍了北京所有古玩和旧货市场,搜寻点滴线索。恰逢崇文公安分局破获了一起盗卖文物案,专案组的侦查员们立即赶赴崇文分局,以图从中发现北魏石佛的影子。然而这起收缴各类文物1233件的大案,并没给侦查员带来喜悦。
曲阳县由明转暗的侦查方式奏效了。侦查员摸上来一条线索:羊平镇南固张村村委会干部刘学如和同村的村民陈孟星、王立强,想卖一件“旧活儿”。 陈孟星说,有收购意向的,可以先查验真伪,后交易。条件是,查验前要交十万元定金。
侦查员调查后很快掌握,案发第二天,刘学如、陈孟星、王立强等人,曾往刘学如家院子里抬石块的线索。为防日多生变,侦查员在曲阳县公安同行的协作下,当夜搜查三个嫌疑人的住处,最终在刘学如家的南墙根下,挖出了破损为五块的北魏石佛造像。三个嫌疑人交代,参与作案的还有同村的刘轻民、刘献民、刘文轻和刘进来等。
1998年9月30日,经历劫难的释加牟尼佛像,又回到故里北京,由北京石刻艺术博物馆组织专家进行修复。由于部分边角缺损严重,已无法弥补。
石佛被北京警方追回后,车耳营全村三百多人联名写信给区政府,希望石佛能回归故里。在盼石佛重归故里中,车耳营人自知村里的安保、交通、旅游接待等能力,与请回石佛不匹配,于是动手建设村子,使得车耳营越变越美丽,很快跃升为北京新农村试点。接着又进入“首都文明村”行列,并被评为北京市级民俗旅游专业村。村里还与一家公司签署了恢复石佛遗址的协议书。并且,凤凰岭自然风景区也筹建了“北魏石佛石刻园”,为北魏石佛早日回家努力。
贼眼不敢正视佛眼 狗吠声吓得魂飞魄散
这起案件不论从作案人数到作案手段,还是从盗窃目的到逃匿方位,一切都如专案组分析的那样。
电视台播出介绍北魏石佛的节目时,别人都当新闻看,唯独一个人当商机看。他就是嫌疑人之一的刘轻民,当时他正在车耳营村不远的一个采石场打石头。这个消息令他兴奋得一夜没睡着,第二天就跑去车耳营村看石佛。他混在人群里,瞪着一双贼眼把石佛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唯独不敢看石佛的眼睛。他又把石亭前后左右打量清楚。他知道这是一件好东西,可是值多少钱,他心里没谱,因为他只会打毛糙的石头,没有雕凿技术。
于是他跑回县里找懂行的打听。听说北魏石佛至少能卖20万,并且不愁买家后,他更睡不着觉了,躺在炕上翻腾,要是干成了,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可是佛像太大,一两个人干不成。他思前想后,悄悄联络了村里的刘学如、陈孟星、王立强、刘献民、刘文轻和刘进来六个人。陈孟星最积极,他也有这方面的经验,一年前他曾伙同十几个人窜到山西省寿阳县,盗走了国家二级文物明代弥陀造像石碑,捞了一大笔钱。然后他不断地在各地流窜,寻找下手目标,正巧,刘轻民就把目标送了来。
七个人七颗贼心一个邪念,约定到北京走一趟,把那值钱的佛像弄回来,再卖掉。陈孟星和刘学如立即到定州市租了一辆双排座客货车。陈孟星很娴熟地和客货车司机谈好价钱,说要去北京拉一个石人。七个贼把几把撬棍和一辆独轮车装上客货车,奔了北京。
到车耳营村的时候,天擦黑了,几个人在附近吃过饭后,看好地形,安排好客货车等候的位置。深夜后,七个人提着贼心推着独轮车摸到了石亭子前。动手前,几个人跪倒造像前磕头,请求佛饶恕。磕头的时候,刘献民瞥见了佛像下的功德箱。
造像又高又重,被撬离底座后失去重心,虽然都是壮汉,七个人也托不住倾覆的造像,佛雕一头撞到墙上,然后摔落地上四分五裂。狗吠声四起,几个贼人吓得魂飞魄散,却不肯罢手,慌忙把破碎的佛像用独轮车推出去,滑下山坡,运到路边装上客货车逃离。刘献民临走撬开功德箱,拿走里面的献款。
客货车进曲阳县已是上午八点多了。他们让司机把车停在僻静处,陈孟星和刘轻民回村,借了一辆拖拉机,把石佛碎块从货车倒上拖拉机,盖上渣土运进村,埋到刘学如家的南墙根下。
1999年4月15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对这起案件作出判决,刘学如和王立强等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惯犯陈孟星则被判处死刑。
2005年12月16日,位于长安街的首都博物馆新馆隆重开馆,已经并被评定为国家一级文物的北魏石佛,被陈列在五层佛造像艺术展厅的核心位置。因为北魏石佛的主尊两侧分别恭立一尊合掌胁侍菩萨,因而文物专家给北魏石佛重新定名为:石雕释迦牟尼佛与二胁侍菩萨雕像。
伤痕被修复后的北魏石佛,愈加沧桑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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