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电影为什么要叫“妈阁是座城”?“妈阁”显然不是一个通俗化的称呼,念起来也拗口,或许是为了烘托出文艺的气息?毕竟总不能起个“澳门风云”吧!
据说当年葡人初抵澳门,向岛民问地名,岛民以手指当地一座妈祖庙说粤语ma gok miu,葡萄牙人模仿为Macau,不想这译名一用就是几百年。于是“妈阁”自然就让人想到“妈祖”——这个东南沿海人人信仰的天后娘娘,是中国为数不多的女神代表。她常常在海上显灵显圣,以其母性光辉护佑商人和渔民消灾弥难。
如今的澳门以博彩业闻名世界,赌徒在赌场上颠倒乾坤更胜渔民在海上乘风破浪,而梅晓鸥不过是其中平平凡凡一位女叠码仔,却活成了这声色犬马里最不一样的风景。
她的工作是拉人来赌博,她的内心是最痛恨赌博。烂赌的丈夫伤她最深,她便“以毒攻毒”,用投身赌场的方式来报复赌场。
梅晓鸥捞赌客的油水,捞赌厅的油水,就是从来都不亲自上场赌,所谓入乎其内出乎其外,哪怕眼看着千万亿万出出进进,心里也是岿然不动。说来也讽刺:因为“恨赌”,竟让她一度成为优秀叠码仔;但也是因为“恨赌”,让她不知不觉被卷入人生的另一场豪赌。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她以为她赚得盆满钵满,殊不知她早已把青春作筹码,投入到一个个男赌客的感情世界里。
一个是苦出身的企业家段凯文,脸上挂着永恒不变的“我有钱我什么都搞得定”的骄傲笑容,他是她心里一座高山。
一个是雕刻艺术家史文澜,才华横溢外形俊朗,眼中流露出几丝堕落气息,像毒药,是致命的那种。
多年以后,高山倒塌,毒药一沾就戒不了。两个男人在澳门赌光一切。
晓鸥没输给赌厅,却输给感情;段凯文骗她的钱骗到坐牢,却早已暗中安排好家人的未来;史文澜靠她的钱和爱情东山再起,结果却重新投入妻子怀抱;
其实男人们算得清清楚楚,到头来晓鸥才是那个最疯狂的赌徒。
而没人会记得晓鸥的付出,只有原配的掌掴和辱骂等着她:就是你害我男人进赌场的!
幸好还有史文澜给晓鸥雕的像——一副颀长柔婉的女体,手抱婴孩——作为这段岁月的见证,多次出现在镜头里,兀自洋溢着母性光芒,我看着有点恍惚——
简直像妈祖!像菩萨!
冯梦龙《喻世明言》里有黄金锁骨菩萨的故事:那时尘世欲根深重,观音大士化身美色女,投身妓馆。境内男子见其绝色,尽皆倾倒,乃与之交合,交后则欲心顿消,欲根淡断。一年后死,众男子逐合力葬其尸。有胡僧过境见其墓,大礼膜拜,众人说他错拜了娼妓坟墓,胡僧就说这娼妓是观世音化身,以彼大法力,来度世间淫人。众人不信,挖土破棺,只见骨节联络,交锁不断,色如黄金。
正是黄金锁骨菩萨。晓鸥难道就是那个黄金锁骨菩萨?她是鱼龙混杂的赌场之中一股清流。用她的慈悲和大爱,无形地守护着一个个沉浸于钞票海洋的赌客,正如妈祖保佑航行平安。
是的,她输光了青春和金钱,可她并不以为意,无论世事风景变幻,善良是她唯一的坚守;
看到电影最后,晓鸥撒掉史文澜最后赌赢的一笔钱,如撒废纸般潇洒,我猛然在她身上见到一种神性美——是严歌苓笔下女性惯有的美,从《金陵十三钗》到《一个女人的史诗》,女性用无悔的付出与牺牲造就一段段流光溢彩的传奇,是我们这个时代稀缺的故事、稀缺的美。不由得想到歌德的那句话:永恒之女性,引领我们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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