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敬老怀幼。
【原文】
父子多年相背,对景常流血泪。敬老遇椿萱,怀幼芝兰复萃。知未!知未!看此天缘奇会。
注:“老”者,高年之人。世间最难得者寿,见之须起恭顺心,以其年长,近乎我之父兄,所谓“老者安之”也。“幼”者,孩提之童。知识不广,见之须起慈爱心,以其幼小,近乎我之子弟,所谓“少者怀之”也。
案:湖广襄阳姚长者,家资巨万,世袭锦衣卫。生一子名昆郎,年六岁,与群儿上山嬉戏,至暮不归。遍觅不得,以为被虎狼所伤,付之无可奈何。岂知郎被流丐拐至武昌,亦卖于姚姓为子,久而渐忘家乡。年十八,亭亭一表,博通今古,因继父母双亡,丁忧在家,不能应试。邻有张毅斋原任江南监司,遭世乱隐居武昌,生一女名倩娘,倩娘与郎同岁。见郎老成有器量,欲以女妻之,恐其年幼少历练,而谓曰:“处乱世之道,宜习一行业方可谋生。惟出外经商,既可觅利,又可历练世务。”郎苦无本,张出赀贷之。因思其父在日,曾在松江贩布行中尚有欠帐未楚,遂别张径往松江,执父旧券讨前欠,耽延未得即归。时姚长者自昆郎失后,娶数妾并不生育。屡欲螟蛉,无中意儿。因思江南人才之地,必有堪为嗣者。扮为贫老,敝袍旧履,行至松江。天缘相凑,恰与郎同寓。郎一见加礼,十分敬重。长者曰:“老汉穷朽,何足当客官过谦?”郎曰:“翁姓姚,我亦姓姚,皆系湖广人,见翁如见我父,安敢不敬?”
越数日,敬不稍衰。长者察其诚也,笑谓曰:“我年逾六十,尚无子。尔肯为我后乎?”郎曰:“吾父母双亡,时切风木之悲(比喻父母亡故,不及侍养的悲伤)。今得翁以父事之,可慰平生思慕之至,何不可之有?”郎拜为父,一切起居侍奉,小心翼翼,过于亲生。长者犹恐其伪,假意苛求,或嫌饮食不佳,或云做人不妥,动加呵斥,郎并无怨言,惟跪而认过。历试无异,遂命收拾行李回家。郎曰:“帐目未清,去何速也?”长者曰:“儿以吾为穷老人乎?吾为无子,四处求贤,今得儿,继后有人矣。吾家财素丰,世袭三品官,尔随我回,不愁不富贵,欠帐何足介意?”父子登舟,将近武昌,长者取黄金三十两付郎曰:“以此还张姓之欠,还毕即至襄阳家中相见。”父子遂分路。郎至武昌,见城郭残破,张氏之居已被焚毁。寻人问之,云张起复原官,领兵剿贼。两月前,张献忠破城,其女已被掳。又有人云,贼所掠妇女,装入布袋,发卖十两一口。生念现有之金,可作赎资,倘张女在内,亦足以报其德矣。遂至贼营,赎回三十袋。启视之,多老丑,无张倩娘。有一媪姓姚,襄阳人,即老父之妻,系贼破襄阳所掠者,生喜认母。道其故,媪亦大喜曰:“张倩娘与吾同居一室,此女美而多智,被掠时即用巴豆末涂面,如生恶疮。贼不敢近,白布袋有血点者是也。儿速往,尚未卖也。”郎取银买回,果倩娘也。遂资助众难妇各回,携母与女回家。至则父已先归,幸资财埋地中,未为贼取。见郎与妻同回,夫妇相持痛哭。细问得其详,父曰:“儿能敬老,无父而得父;吾能慈幼,无子而得子。皆天数也。”遣人寄书达张道喜。张覆书云:“此子久欲赘之为婿,今为翁子,小女又在尊府,天缘奇遇,宜择吉合卺。”女亦知父有此意,并不推辞,遂成伉俪。一日,郎洗足,母见其足心有七星纹,曰:“吾所失之子,亦有此纹,尔莫非是昆郎乎?”郎曰:“尔并非武昌姚氏子,记幼时上山游嬉被拐,余皆不记矣。”母以告父,共认之,真其子也。一家欢庆,不啻登仙。郎鼎革(指改朝换代)后为显官,姚张二姓,世为婚姻不替。
附:宁波袁道济,家贫不赴秋试。或劝之行,赠以三金。时岁值歉收,路遇一弃婴,啼饥将毙,袁恻然,即以三金托腐店夫妇抚之。至省,同乡友憎其贫,不纳,一旧识僧勉强留寓。是夜,僧梦各府城隍齐集,以乡试册进文帝,内有削除者,尚须查补。宁波城隍禀曰:“袁某救婴心切,可中。”帝命召至,见其寒陋,曰:“此子貌寝,奈何?”城隍曰:“可以判官须贷之。”僧寤,骇甚,及告袁,与袁梦正合。榜发果中式。(《济婴宝筏》)
【译文】
注:“老”,是指年龄大的人。世间最难得的就是长寿,见到老人必须生起恭敬心,因为他年长,和我的父亲、兄长相近,所谓“老者安之。”“幼”,就是儿童。见识还不广,见到儿童须生起慈爱心,因为他幼小,和我的儿子弟弟相近,所谓“少者怀之”。
案:湖广襄阳姚长者,家财万贯,世袭锦衣卫之职。生有一个儿子,名叫昆郎,才六岁,和一帮儿童上山玩耍,天晚了还没回家。到处寻找,也没有找到,以为是被虎狼吃了,最后也无可奈何了。谁知道昆郎被流浪的乞丐拐到武昌,卖给一户姓姚的人家为子,时间长了,昆郎也渐渐忘了自己的家乡。长到十八岁,出落得一表人才,而且博古通今。由于继父、继母也相继去世,昆郎在家守丧,不能去参加科举考试。邻居张毅斋原来担任江南监司一职,遭逢乱世,隐居在武昌,生有一个女儿,名叫倩娘,和昆郎同岁。张公见昆郎老成稳重,器量不凡,打算把女儿嫁给他。又恐怕他年少缺乏历练,对他说:“身处乱世,应当学习一门技艺来谋生。我看出外经商可以赚钱,还可以历练世事。”可是昆郎并没有本钱,张公出钱借给他。昆郎想到父亲在世的时候,曾在松江一家贩布的商行中还有欠帐没结清,于是告别张公,拿着父亲以前的票据前去松江讨账,一时结算未清,暂时回不了家。
当时,姚长者在昆郎走失后,又娶了几个妾,都不曾生育。一直想找一个义子,还没有找到中意的。因心想江南乃是人才荟萃之地,必能找到一个中意的作义子。姚长者打扮成穷老头的样子,身穿破衣,足踏旧鞋,到了松江。也真是天缘凑巧,恰好和昆郎住在一家旅店。昆郎一见老者,恭敬地行礼。长者说:“我老汉穷困老迈,那能当得起客官如此大礼?”昆郎说:“老先生姓姚,我也姓姚,而且都是湖广人。见到老先生就像见到我父亲一样,怎敢不敬?”一连数日,对老者的恭敬不曾稍减。长者见他如此真诚,笑着对他说:“我年过六十,还没有子嗣。我收你为义子,你愿意吗?”昆郎说:“我父母双亡,时常悲伤。现在得遇老先生,我能像父亲一样侍奉,可以安慰我平生思慕之情,有什麽不可以的呢?”昆郎拜其为父,一切起居饮食,无不小心翼翼,侍奉周到,亲生父母也不过如此。而姚长者仍然忧虑他是不是假装的,故意苛刻,或者嫌饮食不好,或者骂他做人有问题,动不动就呵斥,昆郎并无怨言,只是跪在那里认错。试了几次,都是一样,于是命令收拾行李回家。昆郎说:“帐目还没有结清,怎么这么急着走啊?”长者说:“我儿真的以为我是穷老汉吗?我因为无子,四处寻找中意的人。今天得遇我儿,我后继有人了。我家财丰厚,世袭三品官,你随我回家,不愁不富贵,欠帐就无所谓了。”父子二人上船,走到武昌时,长者取出黄金三十两,交给昆郎说:“用这些钱还张家,还完了就到襄阳,在家中相见。”父子二人就此分道。昆郎到了武昌,见城内残垣断壁,张家的房子已经被烧毁了。找人寻问,说张公原官起用,带兵剿贼。两个月前,张献忠攻破武昌城,他的女儿也被掳走了。又有人说,贼寇掳掠的妇女,都装在布袋里出售,十两一口。昆郎心想现在手上有钱,可以赎回一部份,倘若张家女儿也在里边,也算报答张公的恩情了。于是到贼寇的军营,赎回来三十袋。打开一看,多数都是年老貌丑的,并没有张倩娘。其中有一老妇姓姚,是襄阳人,就是义父的夫人。是贼寇攻破襄阳城后掳掠的,昆郎大喜,与母亲相认。对母亲讲明缘由,老母高兴地说:“张倩娘和我被关在同一间屋子里,这个女子貌美而且很聪明,在被掠的时候,就用巴豆末抹在脸上,就像生了恶疮一样。贼人不敢靠近她,白布袋上有血点的就是她。我儿赶快去救她,现在还没卖。”昆郎拿钱买回来,果然是倩娘。于是出钱资助那些妇女们各自回家,然后带着母亲和张倩娘回家。
到家的时候,父亲已经先到,幸亏钱财都埋在地下,没有被贼寇抢去。见昆郎和妻子一块回来了,夫妇二人抱头痛哭。详细询问一路上的事,父亲说:“我儿能敬老,没有父亲而得到父亲;我能爱幼,没有儿子而得到儿子。这都是天意啊。”派人寄一封书信给张公道喜。张公回信说:“我早就打算招赘昆郎为女婿,现在成了老先生的儿子,小女又在您府上,此乃天缘奇遇,应该择吉日让他们成亲。”女儿也知道父亲早有此意,并不推辞,于是二人成为伉俪。
一天,昆郎洗脚,母亲见他脚心有七星纹,说:“我走失的儿子,也有这样的纹,我儿莫非就是昆郎吗?”昆郎说:“儿并不是武昌姚家的亲儿子,记得小时候上山玩耍的时候被拐,别的就不记得了。”母亲告诉父亲,一块辨认,果然是他们的亲儿子。一家人欢天喜地。昆郎在清朝建立以后,做了高官,姚张二姓世世联姻。
附:宁波袁道济,家贫,无法去参加乡试。有人劝他去,赠送他三两银子。当时年景不好,粮食歉收,路上遇到一个弃婴,因飢饿而大哭,眼看就要死了。袁道济心生怜悯,就把三两银子交给豆腐店老板夫妇,托他们抚养婴儿。到了省城之后,同乡们都嫌弃他穷,不肯容留他一块住,一个过去认识的僧人勉强留他住下。当天夜里,僧人梦见各府的城隍都到齐了,把乡试录取的名册进呈给文昌帝君,名册里有被削除的名字,还需要核查补齐。宁波城隍禀告说:“袁道济救护婴儿心切,可以让他考中。”帝君命令召他前来,见他贫寒丑陋,说:“此人貌丑,该怎么办?”城隍说:“可以把判官的胡须借给他。”僧人惊醒,感到非常奇怪,就把梦境告诉袁道济,和袁自己做的梦相合。等到发榜,果然中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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