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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与佛教(中)

发布时间:2023-09-25 01:20:53作者:心经问答网
《红楼梦》与佛教(中)

作者: 西南隐人

二、宝玉的佛教精神

那宝玉也在孩提之间,况他天性所禀,一片愚拙偏僻,视姊妹兄弟皆如一体,并无亲疏远近之别。(第五回)

宝钗初入贾府时,这段对宝玉禀性的刻划是很关键的。它说明宝玉对人对事拥有一颗平等无二之心。就佛教来说,无分别之心的人在看问题时常走中道,不落二边见。这类人往往给人一种若痴若愚的外在表现,但在修持上则易获得上乘菩提。由于内慧根深,在解悟佛法、修持向道的过程中,他们往往采取一体同观的态度。作品中虽未直说宝玉是一个上根之人,但他后来的行为无处不表现出一个真假相容、亦佛亦道、色空无二的行者形象。



宝玉对别人平等无二,但对自己则拥有一颗出离之心,这一点在第七回他初会秦钟时的一段自白中便有所表现:“天下竟有这等的人物(指秦钟)!如今看了,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要也生在寒儒薄宦的家里,早得和他交接,也不枉生了一世。我虽比他尊贵,但绫锦纱罗,也不过裹了我这枯株朽木;羊羔美酒,也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沟:‘宝贵’二字,真真把人荼毒了!”宝玉将自己的肉身视作污秽,这其实就是在作一种“不净观”。长修不净观的人可以培养出一颗出离之心,这也是宝玉初悟禅理的一种表现形式:即非禅之禅,非观之观。当然,不净观并没有完全摆脱物我两忘的境地,它仍然还有物我之分;宝玉也并未停留于此,当他后来发现自己不能改变个人命途时,分别之心逐渐被包容之心所取代,痴笑玩愚、打闹胡诌也成了锻炼心性的不自觉行为。宝玉是在肉身与环境俱浊的世间愈磨愈圆融,最后走向自在的。所以我们常说,修大乘者必先入凡尘,即是此理。

第二十二回,那段《寄生草》固然是宝玉开悟的一个机锋,但这只是一个顿悟的契子。真正使宝玉写下参禅之谒的原因却是这一回那段感情纠阁的惭悟过程:即凤姐暗示众人:那小戏子很象黛玉。之后,先是湘云的委曲,闹着要回去;接着是黛玉的使性,最后又是宝玉的“好心不得好报,”索性什么也不管了。黛玉宝钗等人怕他痴心不改(其实是渐悟了),才再一次以幻灭幻,将其从深悟中**,回到现实中。

从湘云、黛玉、宝玉三人在情感理解上的层层失望来看,这一段好似一场普通的感情戏。其实,这才是作者借宝玉从渐悟(三人的无奈)到顿悟(回想到《寄生草》曲文而作谒)的过程而阐示佛法的一种手法。它说明一个道理,即语言是无法载道的,因为语言是挂一漏万的东西,有语言即有分别,有是非。用语言岂能讲清世上真谛?不讲了,不争了,这才是知觉的前提,是觉悟的开端。宝玉回想《南华经》中“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蔬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也是作者这一观点的征引:即语言是一种巧,一种智。但是,绝巧去智尚不为最终觉悟。故黛玉以“无立是境,方是干净”来开悟宝玉,禅境更进一层。

常言道,小乘立空,大乘空立,佛乘不立,因为成佛者万德俱足。为了让宝玉摆脱“无可云证,是立足境,”的有立之心,黛玉可真谓是以空灭幻,以无立破有立。宝钗则直接引据《坛经》,以六祖慧能的空观和神秀的有形观的关系来作比较,对宝玉作进一步的开悟。乍一看,两个姑娘说是去收了宝玉的痴心,实则无意中让宝玉这一人物更了空一层,为其日后彻底地解脱、悟正法避邪道作了准备,这才是作品希望达到的目的。同时,它也暗示曹雪芹笔下的女子绝非一般。在这里,我们既能看到一个个实实在在、有血有肉的现实中的可爱女孩形象,同时又能感悟到她们身上超凡的佛性精神。这是一种很高妙的写法。

无空不自在,自在无不空。要做到这一点,对于一个生活在凡尘之中的人是很不容易的。他得时时处处、有意无意地被情感所染、被俗务所磨,直到将心里的是非欲望全都看破看透才行。如果说《寄生草》一场还只是宝玉这个人物的“他觉”行为的话,那二十七回黛玉“藏花”一场则是宝玉的“自觉”在萌生。他听完黛玉的 “藏花词”之后竟也心通不二,感发出这样一段空漠:

试想林黛玉的花颜月貌,将来亦到无可寻觅之时,宁不心碎肠断,既黛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推之于他人,如宝钗、香菱、袭人等,亦可以到无可寻觅之时矣。宝钗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则自己又安在呢?且自身尚不知何在何往,将来斯处、斯园、斯花、斯柳,又不知当属谁姓?——因此一而二,二而三,反复推求了去,真不知此时此际,如何解释这段悲伤!正是:花影不离身左右,鸟声只在耳东西。

这“一而二,二而三”的反复推求简直就是作者自己站出来进行直接说教,它完成了宝玉这个人物“辞恩了凡”的境界,主动断情、断色,求取解脱之心越发明显。“自觉”是出家修行大菩提心的基础,是“觉他”行度的前提。可以说,这为宝玉今后彻底遁入空门作了思想上的准备。当然,宝玉这个人物和读者一样,对佛法都需要有一个渐悟的过程,所以作者在写法上

也采取了回环之笔,通过宝玉向黛玉倾述委曲,将写“空”的笔锋再次一转,马上又“哥哥妹妹”地刻划起“情”来。

因此,从《红楼梦》这部作品中,我们能看到太虚大师后来所倡导的渐教精神无处不在。又如三十一回写道:那黛玉天性喜散不喜聚,他想的也有道理。他说: “人有聚就有散,聚时喜欢,到散时岂不清冷?既清冷则生感伤,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比如那花儿开的时候儿叫人爱,到谢的时候儿便增了许多惆怅,所以倒是不开的好。”故此,人以为欢喜时,他反以为悲恸。那宝玉的性情只愿人常聚不散,花常开不谢;及到筵散花谢,虽有万种悲伤,也就没奈何了。因此今日之筵,大家无兴散了,黛玉还不觉怎么着,倒是宝玉心中闷闷不乐,回至房中,长吁短叹。此段是作者借黛玉之心思在阐述无常苦空的道理,并用宝玉这个人物来衬托她强烈的出离之心。表面上看,宝玉在天性上不如黛玉觉悟得彻底,但实际不然。在紧接着的睛雯撕扇一节,宝玉对现世的破坏性是很甚的,而且还蕴含着一种对万事万物的悲心:“你爱砸就砸。这些东西,原不过是借人所用,你爱这样,我爱那样,各有性情;比如那扇子,原是搧的,你要撕着玩儿,也可以听那一声响,就故意砸了,也是使得的,只别在气头儿上拿他出气。——这就是爱物了。”不要让他物受瞋,这就是一种菩提戒心。初一看,宝玉这个人物性格是前后矛盾的,其实这是为了表现他平等无二的心性,他的天性中比黛玉更彻底、更圆融。这一回的描写也表明:宝玉这个人物不管其多么乖张,但他的佛教精神终究不离其思想的发展主线,作者是不会让他偏离太远的。

说宝玉“一片愚拙”,这道出了宝玉缺少八难⑤之一的“世智辩聪”。从后来他的行为也说明了这一点:宝玉对仕宦之道、经邦济世之学不仅痛恨有加,而且天生就有一种厌恶之心。第五回里,宝玉在荣府想午睡,秦氏引其到上房内间。当他看见《燃藜图》和那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时候,连在这间屋子都不想呆下去。其厌恶之情,出离之心可想而知。所以,象宝钗这种世智辩聪者是与佛无缘的,宝玉则有此一缘。

三、妙玉为何入魔?

妙玉与黛玉具有相同的根性,两个自小体弱多病,都必须出家修行方可免除一生病灾。所不同的是,妙玉出了家,获得六七年的清修生活,而黛玉则不然,由于抵不过尘阳的熏习,一生病魔缠身。在这个问题上,黛玉的天性中就缺乏平等心,她的分别心是很重的,有真无假是其特点。所以作者称其“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比黛玉更甚者就是妙玉了。她的分别心比黛玉更甚,连刘老老喝过的茶杯都不要,嫌其肮脏。黛玉的分别心常表现在行为上,从其常常得罪人方面就可见一斑;而妙玉的分别之心则表现在心理上。心不平等、不净,就是修上十年二十年也是枉然。妙玉走火入魔是何因?这个问题学术界曾认为:惜春代表“空”,妙玉代表 “色”⑥。其实,妙玉入魔即缺乏心戒的结果。

在坐禅当中走火入魔,这是佛门修者常出现的情况。所谓魔者,乃心之所为;心魔乱性,说明行者在心法上没有彻底断相。心魔的形成是因行者染习尘缘而来,从阿赖耶识直接进入末那识造成的结果。入魔走火之人,轻者在梦境、意识界即可见到多种幻相,重者则会在参禅中无法突破八识中的第七末那识,并被一定的幻相所障而认妄为真。妙玉的入魔就属于后一种情况。

《金刚经》曰:“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大凡修行之人都会经历入魔断相的过程,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人不管其前生如何,他来到现世,从降生到入佛觉悟这一段,总是在尘世中熏习俗务,时间一长,其意识深处的心藏就会染习二垢,即所知障和烦恼障。密宗将其视为习气身,是沾染于心识之上的习性和对善不善、种种境的判断力,是入眠未醒之前梦境中常有之相状,是必须远离的“颠倒梦想”。远在古印度的奥义书时代,那些瑜伽修持者在获得最高的境界——大梵之前,也指出修行者会目睹许多幻相。如《白净识者奥义书》就记载得有这样的文字:

雾,烟,日,风,火,
飞莹,与闪光,
琉璃,与月光,
此等幻相见,
在修瑜伽时,
先于梵显现。

奥义书所指出的瑜伽修持幻相是一种远离尘寰修持所见之幻相,因为真正的瑜伽士大多远离城市,长期的山林独处打入阿赖耶识中的也都是些简单的物相,即“雾,烟,风,火”等,而真正的市镇人事却很少见到。

妙玉出家经年,被卖到贾府时已有十八岁,身法持戒是没有问题的,就连刘老老饮过的茶杯都嫌肮脏,可谓清净了。但妙玉的心法却不净,常落入二边见,特别是见了宝玉,更是情为之所动了,不象宝玉那样能做到垢不垢处是清净。一些修密者容易被其自身的魔境所绕,一当然是持咒的法力不够所致,二就是菩提戒心被忽略。菩提戒心是圆融无上的大发心,是显密二宗都强调的。同时,也只有上根之人能利用菩提戒心而化魔入佛,等持宇宙。在这一层上,妙玉没有突破。再则,由于习气身的存在,境相入心,加之定力不够,使妙玉法身被毁。所谓“若不持戒禅多闻,虚假染衣坏法身。”(《坐禅三昧经》)说的正是妙玉入魔的后果。这里的虚假就是妙玉入大观园后慢慢被尘缘所染而形成的境相,这些东西慢慢驻染留存于根本识的阿赖耶识中并进而入注末那识产生灵相魔图。这里所说的不持戒亦即不持心戒,没有等持宇宙的菩提戒心,也就是“无所住而生其心”的那个不生一切心之本心不净了。何为法身?——大光明点也。妙玉看到的是强贼,不是自他无二的紫金光明法身佛。

在着魔的当天下午,送妙玉回栊翠庵时,宝玉和妙玉在**馆附近听见黛玉的琴声,进而又听见琴弦的断裂,一种不祥之兆笼罩在妙玉的心头。对此,宝玉麻木不仁,没有丝毫反应,而敏感的妙玉则急匆匆要赶回去。妙姑既懂占卜,又会术数,真可谓“世智辩聪”了,不入魔又更待何时呢?在入魔的当晚,身边的女尼为其在观音前求得一签,签书上说是触犯了西南角上的阴人。其中一人说:“是了!大观园中西南角上本来没有人住,阴气是有的。”这话其实只说对了一半,因为大观园的西南角正好是黛玉的**馆。妙玉下午正是从那里经过时才听见黛玉的琴弦断裂的。《易·坤卦》曰:“西南得朋,东南丧朋,安贞吉。”西南为阴之纯,东北为阳之纯。黛玉阳焰不高,当初进园时选择西南角的**馆是有一定道理的。前面我们说了,妙玉与黛玉有着相同的根性,她所住的栊翠庵正好在大观园的东北角上,对于十分讲究占卜术数的妙玉来说,在这一方安居本身就是一大忌,更不用说修行参禅了。由于有相、有界、有术、有我执、自然也就有这一切所产生的束缚,使行者无法彻底解脱道断。如果她“无眼界、无意识界”又另当别论,遗憾的是妙玉又熟谙道婆的那套占卜术,就真不该从**馆前经过了。

对阴魔的阐述,道家的张三丰也有自己的说法:“理虽融而性未见,故万物发现凶险,心神恍惚,不能做主。又因外边无知音道侣护持看守,触其声色,惊散元气,激鼎翻炉,劣了心猿,走了意马,神不守舍,气不归元,遭其阴魔。何为阴魔?

……皆因真阳一散,阴气用事,昼夜身中,神鬼为害。不论睁眼、合眼,看见鬼神来往,即耳中亦听得鬼神吵闹。白日间觉犹可,到晚来最难过,不敢静定一时。我身彼家,海底命主。兑金之戊土冲返五脏气血,皆随上腾身。提不着他杀身丧命,真乃鬼家活计也。”这与妙玉的情况是何等相似。

以上是妙玉入魔的原因,我们再看看她入魔的条件。

这天下午,妙玉与惜春在蓼风轩对弈时是很平静的。无所事事的宝玉到来后情况则发生了改变。宝玉先打诨道:“妙公轻易不出关,今日何缘下凡一走?”见妙玉红着脸不理睬,自觉造次的宝玉忙陪笑道:“倒是出家人比不得我们在家的俗人。头一件,心是静的。静则灵,灵则慧——”在宝玉的一再干扰之下,妙玉终于动容了,竟下意识站起身理理衣裳,重新坐下,痴痴地问宝玉:“你从何处来?”清代红学大家王希廉认为,妙玉的入魔从此开始。他在《红楼梦回评》中写道:“妙玉一见宝玉脸红,又看一眼,脸即渐渐红晕,可见平日钟情不浅。此时妙玉已经入魔,夜间安得宁静?”

“你从何处来?”这一问到不要紧,已经严肃起来的宝玉不敢证实是否是机锋,不好回答,而一旁的惜春则肯定妙玉的问话是机锋。其实,妙玉钟情宝玉是明摆着的,只是她与宝玉的亲近在情感上刚好慢了半拍,加之自己的身份所限,固然难以和宝玉勾通。所以当听了惜春的解释之后,她才恍悟过来,自觉已陷得太深,要赶回庵里去了。

惜春对妙玉的修持不免估计过高,入魔事发后才明白:“妙玉虽然清净,毕竟尘缘未断。”而其“大造本无方,云何是应住?既从空中来,应向空中去。”之偈更显其发心之大,非妙玉可比。所以王希廉说:“惜春一偈,真无所住而生其心者,较之妙玉眼界未净,即生意识界,遂致心有挂碍,恐怖颠倒梦想,霄渊判绝。” (《红楼梦回评》)

夜晚,妙玉在禅关中想起白天宝玉的言语“不觉一阵心跳耳热,自己连忙收摄心神,走进禅房,仍到禅床上坐了。怎奈神不守舍,一时如万马奔驰,觉得禅床便恍荡起来,身子已不在庵中。……”从妙玉的情况来分析,她着的是淫魔。在著名的《楞严经》当中,号称金刚力士的乌刍瑟摩修的就是化淫心为智慧火。以火光三昧力,遍观百骸四肢和冷暖诸气,最终神光内聚,无碍流通,生大宝焰。这里的“生大宝焰”即诃陀瑜伽的梵光,佛门的智慧火。“妙玉神不守舍,禅床也恍荡起来。”妙玉入魔的这一现象,正如海仁法师解经所曰:“人体组织,不外四大;欲心不起,四大调和,欲念一动,举体发热,淫心不息,欲火转盛。当欲心起时,若能偏观全身百骸,审察烦恼欲火,从何而起,为起自手足,抑或起自骨髓,如是遍观暖触,来无所从,去无所至,欲火自息,而成正定。因定发慧,故能神光内凝,修行至此,便可化多淫心,成智慧火。”

就妙玉入魔一事,反映出多少人不同的心态:

听听书中那些浪荡子所言,那是未被教化调伏的生灵才会有的语言;惜春觉得她是尘缘未断;而作为一个有社会心的人会觉得,妙玉对宝玉的情爱是可怜而又可悲的;若是从出世间法而言,妙玉的修持则因无高人点拨而出偏,进而前功尽弃,就是悯恤众生的菩萨见了,终究也会掉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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